第五十九章

陈奕邦站在苏嘉誉的办公室前, 皱着眉头看他, 完全不知道苏嘉誉是想搞什么鬼。想动沈家, 这事吧,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,一家公司,是能够随随便便就动摇得了的吗,更何况沈慕宸和沈慕诗都不是什么酒囊饭袋,如果是些不肖子孙, 还能够设几个套, 只要捏住经济,再想动摇一个企业, 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。

陈奕邦叹一口气,走过去, 故意摸摸苏嘉誉的额头:“让我看看啊,你是不是病得不轻。”

苏嘉誉嗤了一声:“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医生了?”

“刚改行, 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。”陈奕邦收回手,直接坐到办公桌上, “我说你这是想干什么?别一时头脑发热, 做出一些后悔莫及的事, 沈慕宸沈慕诗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,趁着现在事情还未闹大,停手的话还来得及。”

苏嘉誉就这么幽幽的看了他一眼。

陈奕邦耸耸肩:“真是动真格?沈家有人得罪你了?”

“得罪?谈不上。”

“那是什么?”

苏嘉誉右手的手指微微弯曲, 抵在下唇边, 这动作让他有几分危险的邪魅:“吓吓她。”

“吓吓他?”陈奕邦一脸受到刺激的表情, “你要不要这么任性,就为了吓个人,这么大手笔,玩霸道总裁啊!吓谁?沈慕宸?”

苏嘉誉闻言笑了:“沈慕宸?也是,沈家阿姨不是老鄙夷我父母只生了我一个孩子,比不上他们沈家四个兄弟姐妹么,现在就可以来比比看,我这么一个孩子,比不比得上他们家几个孩子。”

“你就不怕玩火自焚?”

“你应该去看看现在沈慕宸有没有着急得想自焚。”

陈奕邦深呼吸一口气:“你就不怕你爸妈知晓了要打死你?”

“投进去的是我自己的钱。”苏嘉誉的目光重新看着自己电脑,“前些年投资,今年收益到账,赚了点……”

这么大手笔,不只是赚了一点吧?

不过陈奕邦也知道了苏嘉誉这是动真格了:“都是兄弟,你非要上刀山,也只能陪你下火海了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就说一声。”

这么无条件的拥护,倒是让苏嘉誉愣了一下,这种事,哪怕再亲密的人大概也会想要远离,但陈奕邦竟然如此坚决的就站在他这一边,更奇怪的是苏嘉誉也直接就信任了,这样的信任,让他自己都不懂从何而来。

苏嘉誉疑惑的看向陈奕邦,似乎百思不得其解。

陈奕邦看到苏嘉誉的模样,乐了:“这是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?”

“不是,是正好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,你就送上门来了。”

陈奕邦:“……”

苏嘉誉拿出一张A4纸,很快就在纸上写写画画,给陈奕邦看他的打算,他的笔尖在纸上某些地方点了点:“只需要这样,就能把他们逼急……然后他们会选择从这里找突破点。”

苏嘉誉的目光落到纸上的一处。

陈奕邦挑挑眉:“所以前面全是障眼法,真正的陷阱在这里?”

苏嘉誉眉眼上扬,却未出声。

陈奕邦从办公桌上跳下来:“你这样的人,在古代一定是个权臣,还是那种精通阴谋诡计的。”

“为什么就不是将军?”

陈奕邦打量了苏嘉誉片刻:“嗯,大概是气质不像。”

苏嘉誉笑着摇摇头:“真想对付一个人,只要你想,也没多难。”

陈奕邦挑高了眉。

苏嘉誉继续道:“古往中来,这么多个国家,有哪个国家的灭亡真的是被外面的列强所打败?全都是内里已经腐朽,敌人一击就溃不成军。”

所以真的想要对付一个人,别想着自己要如何超过他才行,只需要让这个人遭受重重危机,自乱阵脚,等他在崩溃边缘时再出手,一定万无一失。

陈奕邦听着,看向苏嘉誉的脸色变了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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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西待在家里,总有点不安。

这是她第一次,主动去公司找沈慕诗。

沈慕诗虽然很忙碌,但还是抽出时间来陪慕西一起吃饭,只是选择的吃饭地点就在公司附近。

慕西坐在沈慕诗对面:“姐,你最近都在忙什么?”

沈慕诗诧异的看了慕西一眼,在沈慕宸告诉她他和慕西聊过一次后,慕西竟然还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,这让沈慕诗不解其意。

慕西笑笑:“现在的境况很糟糕吗?”

“还好。”

慕西看到,沈慕诗眼中有些许兴奋,就是那种遇上了对手,想要全力以赴争出一个高下的热血沸腾。

慕西拿着筷子,眼珠子转了转:“姐姐,你知道有些猎人是怎么打猎的吗?”

“嗯?”沈慕诗挑挑眉。

“很简单啊,让它们自乱阵脚,在它们最惊慌的时候追赶它们,只留出一条生路,但那条生路上被猎人设计了陷阱,猎物跑过去,全都掉进陷阱里。”

沈慕诗连饭也吃不下了,若有所思的看着慕西。

慕西摇摇头:“吃饭吧,吃饱了才有力气上战场。”

沈慕诗失笑:“什么战场不战场的。”

“不是都说商场如战场的吗?”

沈慕诗看着慕西,想说什么,但很多话还是无法说出口,干脆什么都不说,假装一切安好。

……

而过几天,就是慕西该返校的时间了,这几天就连沈轶和庄雅晴都微妙的感觉到什么,找沈慕宸来问话。

大概是沈慕宸和沈慕诗商量过了,瞒着父母,自然瞒不了多久,于是给他们父母找出了一个最佳的理由,沈慕诗和李莫延吵架了,如此既能够给出沈慕诗推迟婚礼时间的理由,又能够解释沈慕宸的情绪不高,妹妹情感不顺,他这个当哥哥的当然得担心一二。

沈轶和庄雅晴信以为真,当天就把沈慕诗和李莫延叫回来吃饭,明示暗示两个人相处都得互相理解互相谦让,让李莫延有些莫名其妙。

在回学校的前一天,慕西打车到了“东爵”,她走进大楼,直接走向前台,前台打扮得体的女子笑意融融的看着她:“小姐,请问你贵姓。”

“沈。”

前台眼睛亮了一眼,看向慕西的神色多了点别的:“请跟我来。”

慕西挑挑眉头,随即明了,跟着她的人,自然会向苏嘉誉禀报她的行踪,而她来“东爵”找他这样的事,他们更不可能隐瞒。

慕西上的是直达顶层的电梯。

慕西从电梯上走下来,就有人直接迎接她,让她去苏嘉誉办公室。这待遇,让慕西不由得略感滑稽,真不懂苏嘉誉这是什么意思。

慕西直接走进苏嘉誉的办公室。

苏嘉誉听到动静,从办公室后抬起头,淡淡的扫向进来的人。

慕西一步一步向他走近,他的脸上没有志得意满的如愿以偿,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,仿佛她来这里找他,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,不会让他感到意外,也不再他的预料之中。

慕西在他对面停下来。

苏嘉誉右手拿着一支笔,用食指和中指不停转悠着它,姿态相当随意,甚至有点慵懒范。

慕西看他几秒,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,椅子很舒适,正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。

斥责?争吵?都没有。

慕西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微笑,一如既往的甜美可人:“苏嘉誉,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说我碰见那位大师的事?”

苏嘉誉依旧转动着笔,不过看向她的目光微微有点不耐,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。

慕西依旧笑着:“大师说的话,我就不再重复了。但其实我还做了一个梦。”

“所以在你全家都陷入困境的时候,你要和我在这里讨论你梦境中的内容?”

“我全家如何,和你有什么关系?不需要和你讨论他们。但我的这个梦,却有必要和你讨论,因为它和你息息相关。”

苏嘉誉眉心拧了一下,转动着笔的动作停顿下来,头微微歪了下,示意她继续。

慕西也打量了他片刻:“相信前世今生吗?”

“哦,你的梦关于神学。”

慕西再次笑了:“我只是想说,我其实挺相信的。”

“所以也要说服我相信?”

慕西深呼吸一口气,摇摇头:“你是那么容易说服的吗?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做的那个梦而已。”

苏嘉誉没有说话,只是看了下时间,无意识的提醒她继续这么下去,会耽搁浪费他多少时间。

慕西耸耸肩,表情有点无奈:“我做的那个梦,其实并不复杂。我梦到我是一个公主,当皇帝的父亲懦弱无能,弟弟身体羸弱。而你这个权臣之子,竟然要和另一个权臣的女儿联姻,所以我设计了你们,让你们无法在一起,并且让你成为了我的驸马。额,那个朝代的驸马不能从政,就如同一个废人。我们成亲以后,过得并不幸福,你始终记挂着那个你没能和她在一起的女人,夫妻如同陌路,那一生,我们三个人都过得无比凄凉,当然了,仅仅针对于爱情。”

苏嘉誉眯起眼睛:“你想说我们不需要重复那凄凉的人生?”

“我想说的是我破坏你想联姻的人是叶佩璇。”

苏嘉誉的表情微微有了点变化,却不是因为慕西,而是想起了陈奕邦的话。

陈奕邦也只是顺口而言:阿誉,我总感觉你好像变了很多,但又说不上来。

变了很多吗?

沈慕西用这种话来刺激他,他原本应该有激烈的情绪,她所谓的梦境,何不是在隐喻现今的生活?而他究竟在做些什么,这都是他苏嘉誉会做的事?

沈慕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,他应该尊重,然而他做的是破坏了她和林景行的可能,并且不允许她打掉孩子,甚至逼迫沈家,逼她主动来找自己。

以前的苏嘉誉,是会做这种事的人?

更让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地方在于,叶佩璇离开的时候,他没有挽留,因为没有资格,为什么沈慕西决定要离去时,他要用手段把她给拉扯回来?又是那种古怪的情绪在影响着他,让他不能放手。

苏嘉誉深深的剖析自己,只是最终也没能说服自己。

苏嘉誉揉着自己的额头:“有意思吗?”

慕西听懂了他的潜台词:没完没了的提叶佩璇,介意叶佩璇的存在,有意思吗?

这让慕西倒是生出了几分感慨,几十年的夫妻真不是白当的,对方是想什么,做什么,虽不能完全明白,但很多时候也不需要说那么明白就能知道。

苏嘉誉:“如果你只是想来和我探讨你做过的那个梦,我已经听了,没什么想法。”

“如果那个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呢?”

“那我觉得你该联系医院做一下检查。”

把梦境里的事当做真实的现实,可不就是一种病。

慕西幽幽一叹:“我倒是想去医院,就是一直被人给拦着。”

苏嘉誉扯扯嘴角:“需要我亲自送你去?”

慕西摇摇头:“不劳你大驾了。苏嘉誉,你是以为我说这些话,是来劝你放手的?”

难道不是?苏嘉誉挑挑眉头,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。

这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,像他这种人,从小就拥有无数人羡慕的家世和成长经历,风平浪静惯了,出了点意外的时候,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惊喜。

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料般发展,那还有什么意思?

慕西嘴角微弯:“不是,我是想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你,再让你做决定,如果你在知道全部事实后,还要和我在一起,我也无话可说。我再次提醒你,我所说的梦境,并非隐喻你和叶佩璇,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。”

苏嘉誉疑惑的看她。

慕西笑得格外灿烂,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才有的自信和风情:我无所谓,最坏的结果,也不过只是当一个有钱的单身母亲,感谢这个时代。

那是她最坏的结果。

对苏嘉誉而言呢?

当苏嘉誉自己做出决定要和她在一起,然后他在未来的某一天,突然想起了前世所发生的事,再对比今日所做出的决定,那样的自我厌弃和痛不欲生,她甚至不需要费一丝一毫的心力。

慕西沉静的看着对面的人:我就想看看你未来痛不欲生的表情,那一定会很有意思。

最坏的结果,我能承担,但,你呢?

第六十章

慕西和苏嘉誉的谈话最终沉默的结束。

慕西觉得自己或许还真有那么点婊,她把一切都告诉苏嘉誉,并非是真的要劝他什么,如果他能够劝得动,那他就不会做出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来,她说这些的目的在于哪怕他未来回想起前世的种种,也该清楚一件事,那就是她从无欺骗过他,她在今世没有任何责任。

如果他要怪,就怪他自己好了。

或者说,他们要怪,就怪他们自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