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章 良心发现(1/2)

谢锦天知道自己撞破了父亲的秘密,却又不敢深究。他勉强撑起身爬到床上,用被子蒙住头,鸵鸟般地期望第二天睁眼发现这一切都是梦。然而易杨和谢煜却不放过他,他们反反复复地从梦里潜入他的房间,在两头拉扯着,直到闹钟突兀地响起,他才意识到,已经到了平日起床的时间。

天已经微微亮了,惨白的光穿过层层帘子顽固地透进来,黯淡了那盏默然不语的灯。

门外静悄悄的,什么也听不见,仿佛他就此被整个世界抛弃了。

这种认识令他感到另一种别样的惶恐,他下了床,扶着墙挪到门边,胆战心惊地转了转门把。门依旧锁着,而他的心却被撬开来,毫无防备地敞开着。

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,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,唯有那走廊尽头的“案发之地”,似在召唤着他。

谢锦天一步步艰难地挪回去,企图确认昨夜的一切是否只是他的臆想。推开门,却发现客房里齐整得好似不曾有人住过。他忽然害怕起来,害怕易杨早在昨晚,就因为他的见死不救而已经尸骨无存。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来,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疯长成他曾看见过的关于死亡的所有画面,他们一张张添油加醋地恐吓着,铺满了整个房间,直到连成都长着易杨脸孔的尸山血海。

谢锦天吓得夺门而出,却恰巧迎上忽然打开的大门。

谢煜走了进来,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,戴着副眼镜,看起来文质彬彬,也就是人畜无害的书生模样。

可当他走近谢锦天,微微一笑时,谢锦天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那些记忆,就此封存。

直到此刻,被置身于聚光灯下,那一幕幕才又从意识的夹缝里钻出来,死灰复燃地拷问着他“逍遥法外”的愧疚。

从前他常说,人们的过去构成了现在,可很少有人有耐心去解读他人的过去,浮躁之间,掐头去尾,只看此刻片面的结果,并以此盖棺定论。

可他对易杨又何尝不是如此?他自以为熟知他的过去,于是理直气壮地因着他隐瞒的罪名,将他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。所谓多年的情谊,却抵不过他为了逃避内疚的自欺欺人,只相信他愿相信的,且一条路走得死不回头。直到记忆因着这一段诡异的视频而如洪水般冲垮了以往的认知时,那抽丝剥茧后串联起来的因果全都指向了一种令他惊悸的可能。

谢锦天站在台上,茫然四顾。

许久后他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。然而无论是谢煜还是易杨,都已不在宴会厅了。

周遭的议论与吵杂都被抛在了脑后,他站在寂静的夜色中,却只见着樊逸舟扬长而去的车辆尾灯。

疑云满腹,却抵不过水涨船高的陌生的情绪,它们从那一晚被抵在墙角的易杨眼中溢出,漫过时间的堤坝,淌到他脚下,映照出他的面目可憎。

一直以来他都恨着谢煜,希望与他毫无瓜葛,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——他就是谢煜,另一个谢煜。

难怪在医院的那一晚,易杨会问他是否只记得那些。原来未出口的半句,竟涵盖了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最龌龊、最不堪的经年累月的伤害,而他却因着被催眠后的忘却而得以问心无愧。

作为催眠师,谢锦天其实很清楚,真要想起那段记忆于他并非难事,这就好像缺了一角的拼图,仔细搜索,必能发现端倪,可他的潜意识却拒绝这种探究。因着在他的内心深处,根本不愿承担这连带的责任,不愿替易杨的不幸负责。

然而这一切终究是来了,这是场躲不过的浩劫,以翦草除根为目的,将他的人生全盘推翻。可他没什么可辩驳的。他是当之无愧的帮凶,是罪有应得的共犯。只是那个生生将他拖入泥藻的罪魁祸首,此刻竟还敢站在他的跟前。

西装笔挺、风度翩翩,这一身无懈可击的铠甲,曾无数次蒙骗了世人,但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外强中干,却再也糊弄不了谢锦天了。可笑谢锦天年幼时,还曾那样地敬畏他、崇拜他,将他的言行奉为金科玉律,竭尽全力只希望能满足他的期许。

如今想起来,真是讽刺,时隔多年,那一日从缝隙间窥探到的一切依旧如鬼魅般日夜纠缠。可原来,他的劣迹斑斑远不止被他撞破的那些。

谢煜试图解释导致今日悲剧发生的前因后果,他很遗憾他没有预料到方烁会在答应了他的分手要求,拿走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后,还因为心有不甘而出尔反尔地策划了一切,令他们颜面尽失。他并不知道有这段录像,也不知道易杨和那个拉走易杨的男人究竟参与了多少,但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,他想好了说辞,好让谢锦天和他一起回去打个圆场,让婚礼能继续下去……

谢锦天静静听着,直到谢煜在冗长的发言后,再无话可说。这般的沉默,是恨意沉淀后,横在这对父子之间的千沟万壑。

“多少年,多少次,在我眼皮底下?”谢锦天终于开口了,那狠戾的眼神一刀刀雕刻出阴冷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