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(1/2)

酒足饭饱,桌上又开始闲聊。

成芸喝的有点多,聊天不在状态。李云崇发现了,偷偷从桌下碰碰她,示意她上楼休息一会。

“那我先上去。”成芸侧头,小声对李云崇说。

“行,你睡一下,等会我叫红姨给你端碗银耳汤醒醒酒。”

成芸打着哈欠上楼,现在休息一会,等下还得起来。

成芸不是第一次在李云崇家参加这种聚会,聚会历来都是这个顺序——吃饭、聊天、喝茶、麻将。这也是李云崇一年到头为数不多自愿熬夜的日子,所以成芸一般都会陪他到最后。

现在刚刚走了第一项,等到喝茶打麻将的时候,她还得下来。

楼上一间客房已经睡了一个人,是李云崇的同事,也是喝酒喝倒下的。

成芸走进自己屋子,没有开灯,关上门就直接倒在床上。

门一关上,楼下的杯盏交叠,欢声笑语,通通听不见了。

可世界又不是静的,外面的鞭炮声,礼花声此起彼伏。

她觉得有点闷,下床来到窗边,把窗户开了一道小缝。只这一指宽的缝隙,外面的声音更加响亮,风雪夹着淡淡的鞭炮味,钻入成芸的鼻腔中。

成芸重新回到床上,把脸埋在枕头里,闭上眼睛休息。她这样压着脸呼吸很困难,可她现在连翻身都懒。

等到实在憋得透不过气时,成芸缓缓转头——鼻尖扭开软软的枕头,她闻到自己呼出的浓浓酒气。

碰地一声响。

成芸仰起脖子——窗外是一个大大的礼花。

礼花质量很好,又圆又大,变幻着颜色,时间持续很长。

成芸看着外面的礼花,心想它的光亮应该也照在了自己脸上,赤橙红绿,一闪即逝。

成芸把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。

她翻看通话记录。

成芸的脑子有点浑,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。她迷醉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,一个贵州号码在一堆北京号码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她之前与那个人交换过手机号码,可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——在回北京的时候,她把号码删掉了。

成芸的酒劲还没过去,太阳穴发胀。

外面又一个礼花炸开,成芸按下了通话键。

她的头枕在自己伸直的手臂上,另一只手拿着手机,静静地听着。

嘟,嘟……

成芸从来没有觉得电话声音如此催眠,她耷拉着眼皮,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睡着。

可她没睡,因为下一秒电话接通了。

周东南的语气万年不变。

“喂。”

成芸没有应声,她听到他的声音的一瞬,长长地舒出一口气,舒到最后也发出声音,黏黏的、软软的、似是毫无意识的一声长长地嗯。

周东南那边静了一会,说:“喝酒了。”

成芸话没出口,嘴角先弯了。

“你怎么知道的。”

周东南没有说理由,成芸听到电话里很安静,问道:“你不在外面?”

“这都几点了我还在外面。”

成芸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开,眯眼看屏幕,十一点了。

“我以为你会通宵拉活的。”

“没有这么挣钱的。”

“那你怎么挣钱?”

“……”

成芸静静地等着,等着周东南说他的挣钱方案,可到最后,周东南只是问了一句:“你打电话给我干嘛。”

成芸一怔,好像清醒了一点。

我打电话给他干嘛?

成芸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,然后从床上坐起来。头还是有些沉,她捂着额头,吸了一口气,再开口时,语气比刚刚硬了许多。

“你还在北京么。”

“当然在。”

“什么时候走?”

“我跟你说过了,我不走。”

“你还留这干什么,东西你也送完了,为什么不走?”

“因为你。”

搭配着这个平淡的声音,成芸微醺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周东南那张黑黑的、凹深的,面无表情的脸。

一瞬间,成芸感觉到一种深沉的刺激,这种刺激就像是一道小小的电流,刮过她的身体,不疼不痒,可让人不由竖起汗毛。

她坐在床边,弯下腰,不由自主地抱住自己。

刚刚的礼花已经放完,安静了几秒钟,又一支响起了。这次的礼花离这更近,成芸背对着窗户,隐约看见地上被外面的礼花和灯笼的光照出的自己的影子。

影子细长,一晃就没了。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成芸终于问了一句:“你住在哪……”

周东南说了一个地址,成芸立马确定了地方——她对那片太熟了,那就是她公司旁边。

他简单得犹如一条直线。

“你租了房子?”

“嗯。”

“周东南……”

“怎么?”

成芸还保持着团缩的姿势,她埋着头,呼吸之间满是酒气的味道,她闭上了眼睛。

“我跟你说真的,你走吧。”

周东南一语不发。

“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,但我可以告诉你,没有的。”成芸自己也像是游在烟花编织的梦里,她缓缓地说,“没有的,你什么都得不到。”

电话里很安静,一直都是成芸在自言自语。

“我给你钱不少了,这些钱足够你回去开个店,你还可以再把杨梅树林弄一弄,给你哥去做。你们家这么会干活,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。你留在这不会有结果,你只会越来越失望。”

成芸说完,就等着周东南的回话。

等了半天,就在成芸以为不会有结果的时候,周东南终于开口,他低低地说:“你不对我说句新年快乐么?”

成芸咬牙,“你怎么就不知好歹。”

“那我跟你说好了,新年快乐,成芸。”

——越是黑暗的屋子里,就越能看清烟花多美丽。

成芸嘴唇颤抖,周东南的声音就像是黑夜里铺展被褥的手,把所有的褶皱都慢慢抚平了。